印度火车挂满人的画面已经过时了
刚果民主共和国的河道里漂着更惊人的东西
GBEMANI号从金沙萨启航时带着四艘驳船
这艘货轮原设计只有单层甲板
现在却要容纳两千个活人
以及他们所有的家当
晚登船的人只能蜷在船舷边
脚下踩着几厘米宽的金属边缘
整艘船早就失去了船舶的形态
更像是在水面上移动的棚户区
这段刚果河的旅程要持续四十五天
故障和搁浅都是家常便饭
偶尔还会遇上交火和传染病
说它是地狱之船都显得太温柔了
刚果的公路系统基本处于瘫痪状态
每小时都有车辆在那些破败的道路上翻倒
飞机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长途出行方式
但机票价格相当于当地人半年收入
这个数字对日均生活费不足一美元的大多数人来说
完全超出了承受范围
刚果河提供了某种替代方案
四十欧元的船票价格只有机票的六分之一
这成为穷人不得不接受的选择
连接首都金沙萨和基桑加尼的航线
承载着这些被迫的出行
GBEMANI号客轮停在金沙萨港
这艘由旧货船改造的船只装载着八百名乘客
他们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目的
找工作 探亲 参加婚丧仪式
但启航日期一再推迟
这些人在甲板上已经等待了整整一个月
船只无法出发的原因很荒诞
船东普罗佩尔拒绝向燃料商支付额外费用
在这个地方 明规则让位于潜规则
不给好处费就得不到及时服务
普罗佩尔最终妥协了
乘客们每天围着他质问
他连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同意支付额外费用后
运送汽油的货车立即出现了
焦急的乘客们主动帮忙搬运油桶
每个油桶重达两百公斤
总共三十个油桶
没有人抱怨
他们只想尽快离开
船长勒内同样着急
船只停运期间他没有收入
更令人担忧的是
发动机已经闲置数月
能否正常启动都是问题
金沙萨港的混乱程度超乎想象
船只像随意堆放的积木
GBEMANI号被十几条小船包围
水手们在船两侧系上长缆绳
靠人力拉拽使船只缓慢移动
经过反复调整
这艘船终于挤出了港口
绷紧的缆绳随时会断。这是离开港口的唯一办法。乘客们用安全做赌注。
船刚离港。水手在两侧各拴上一对驳船。驳船也坐满了人。这艘旧货船总共载了1700人。生存空间被极限压缩。
甲板中间的位置算是头等舱。先上船的人能在那里安营扎寨。其他人只能勉强坐着。最惨的只占了几厘米。转身都困难。
阿多尼斯一家占到了好位置。他还在船上做小生意。卖肥皂蛋糕盐这些日用品。靠这点收入买饮用水。
船上没有水电。很多人付不起水钱。一升水大概三毛钱。他们只能喝刚果河的河水。河水可能携带病菌。但在生存面前没得选。
阿多尼斯上个厕所需要穿越半个战场
他得先钻过卡车底盘 绕过几百个挤在一起的身体 跨过堆成小山的杂物 眼睛还得盯着脚下 甲板上有滚烫的油锅 碰翻的代价没人承担得起 绊一下或者滑一跤都可能直接掉进河里 要是撞到别人 两个人就一起下去
船尾的栏杆就是厕所 也是洗漱间 所谓方便就是翻过栏杆 单手抓着杆子半蹲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脚滑一次就会被螺旋桨切碎
船开到马鲁库村时 独木舟已经等了几个星期 上面挤满了想上来的人和货 这时候的GBEMANI号早就塞满了 水手还是硬塞进两百多人 船上接近两千人 每个缝隙都被填满
售票员数着手里薄薄的票根 才卖出去三十六张 工作人员在船上搜逃票的人 每次要钱都像在打架
逃票行为背后是生存的算计。乘客们把钱留给了食物,他们不知道旅程的终点在哪里。
GBEMANI号在刚果河上航行。这条船没有救生设备。
在刚果,救生衣和救生艇从来不是必需品。
每年都有船只沉没。每次都要带走上百条生命。
两百米深的河流表面平静。水底堆满了沉船残骸和树枝。任何一次触碰都可能让整艘船解体。
没有航标指引方向。船长依靠的是记忆。他们手里有张航线图,上次更新还是五十年代比利时人留下的。那张纸现在只能算个纪念品。
航行到第三天,树枝撞破了驳船。河水从破洞涌进来。
船工用随身带的水泥堵住了缺口。这个临时措施居然管用。他们打算靠岸后再找焊工。
第五天开始有人生病。
护士玛丽被任命为随船医生。她零三年毕业,只学完了六成课程。船上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医生。
有个一岁半的女孩持续发烧。玛丽诊断是疟疾,又觉得可能是伤寒。父母连一欧元的药费都拿不出来。玛丽还是给孩子打了针。
夜晚的睡眠空间不够。有人睡在船与驳船的连接处。那里随时可能把人夹伤。
凌晨三点果然出了事。一个男人的脚被虎钳卡住,脚后跟血肉模糊。玛丽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给他缝合。男人的惨叫在河面上传得很远。
缝合是完成了。但玛丽的消炎药撑不到靠岸。伤口可能会恶化到需要截肢。
进入赤道省时,河面飘来一具尸体。这个富饶地区被武装组织控制着。他们为争夺矿产经常袭击船只。看到尸体后,整条船都沉默了。
第十一天左发动机坏了。修理花了七个小时。
船长决定夜间航行。他唯一的照明工具是个大手电筒。
没有探照灯根本看不清河岸。船很快搁浅在沙滩上。这次被困了八个小时。
搁浅期间有个婴儿出生了。接生的是个红十字会成员。新生儿母亲脸上没有喜悦。她之前被军人抢光了所有财物。
乘客们给了她一些布和食物。在刚果,互助是生存的本能。
水手们把新生儿看作希望的象征。新生命在这片土地上总是被赋予特殊意义。
为了脱困,人们把驳船分离,靠人力推动主船。这个方法奏效了。
第十二天看到了班达卡小镇。这里本该是六天就到的中点。
最终抵达基桑加尼是一个月后。很多人都到了崩溃边缘,但至少活下来了。
不是每艘船都有这种运气。几周后Cabodun号沉没,一百四十人丧生。
贫穷不是刚果与生俱来的命运
这个非洲大陆上面积最大的黑人国家 地下埋着让世界眼红的财富 金矿钻石和森林资源多得让人说不出话
比利时人在十九世纪末来了 然后是一百二十多年的掠夺 内战一场接一场 专制政权换了又换 暴力成了日常
现在你去看 腐败像雨季的霉菌一样爬满每个角落 道路和桥梁破得不成样子 老百姓在贫困和危险之间来回打转
苦难从来都有来路 国家站不起来 老百姓就找不到安稳过日子的地方
刚果河上那些破旧的船 装的不只是讨生活的人 还有一个国家说不出口的痛